【中长篇】沉沦（五）
（5）
Michael醒了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。
现在还是黑夜，应该是凌晨，他听见窗外传来虫鸣声，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他要去练舞了。
从今天开始，时间表都安排的满满当当。
所以Morgan很久没有收到过他的电话。
Morgan和Anna一起去工作室面试了，都顺利的获得了新的工作，更巧的是她们的新老板Caleb居然是Anna的粉丝，不，严格来说应该是欣赏Anna，他很喜欢Anna的作品，而且他是一位业余画家。
当Anna的简历提交到他手上的时候，他很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，声音都有些哆嗦，“你，你就是Anna？”
大概这就是见到偶像的反应吧，Morgan想到了Elise。
两人都被他逗笑了，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点也没老板的样子，更像个小粉丝。
不过他的志向倒是蛮大，Caleb有着不同的闪光点，比如他善于发现所有人的优点，这是幸运的面试，他们得到的不是工作，而是一位新朋友。
然后Morgan就给了前老板辞职信，那封信甚至没拆封，就被扔进了垃圾桶。
Anna甚至没辞职，而是直接不去了，也不存在辞职信这种东西，她知道就算写了也不会有人看的。
“啊呀，真是刺激呀！”Anna转着工作室的办公椅，眉飞色舞，满脸写着高兴，然后看着对面的Morgan说：“谢谢你啦！感谢上帝！！”
“你应该感谢Elliot先生。”Morgan说。
毕竟是Elliot让她来的，不然她也不可能和Anna成为朋友。
“对对对！感谢Elliot先生！！”Anna猛的伸出双臂，脚一蹬地又转了一圈。
Morgan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。
关于David也有了新的消息，James先生说再过几个星期他就能搬到收养所里了，还同意了下次带Morgan一起去医院看他，而且孩子们也想去，James并没有拒绝。
David安排在单独一间病房，里面还有一张家属床，他的母亲一直陪着他。
与第一次看见照片给Morgan留下的印象不同，这里的氛围很温馨。
David躺在床上，他的纱布已经拆了一些，可以看见面孔，Morgan不忍看，她移开了视线，去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们。
David的母亲削了平果，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盘子里，上面还插着牙签。她准备了两份，一个大盘子招待客人，另一个小盘子是要喂给David的。
Eliana抓着Morgan的衣角，她皱着眉，抿着唇，眼里含着眼泪，像是要哭出来。
最终她松开了Morgan的衣服，走到床边，抬手把手里的玩偶拿给David看，“这是送你的礼物！”说着就把玩偶放到了床头，紧挨着David的枕头，“我每天睡觉都要玩偶陪着才能睡着，我把它送给你，希望你早日康复，早点和我们一起玩。”
David很感动，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，看起来比哭还难看……
David的母亲直接哭了出来，她捂住了嘴，不停的说着：“谢谢……谢谢。”
孩子们都为他准备了礼物。
Eliana把自己的玩偶送给了他，Edgar送了他一本童话书，chris送了他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，Anika送了一盆花——雏菊，是她请求Morgan姐姐带她去花店买的。
Carmen夫人来收养所时会和他们讲关于花朵的故事和含义，她告诉Eliana雏菊又叫做延命菊，它代表着和平、天真、纯洁的美、深藏在心底的爱，以及——希望。
那盆雏菊放在床头柜上，开的正盛。
Anika站在床边很久，就看着David的脸，陷入沉思。David有些疑惑的看着她，她只是报以微笑，开口鼓励道：“加油，我们都在等你。”
Anika最终走到Morgan身旁，拉着她的手，低着头。
“我真幸运。”
声音非常小，但Morgan听见了。
声音还是颤抖着从嗓子里飘出来的，她的手也再颤抖，Morgan知道她哭了。
告别的时候，David的母亲送他们到了医院门口，James转身微笑着握住她的手，“请留步，女士，我们还会再来，孩子们也会一直等着的。”
“David也在房间里等你。”他继续说着。
“谢谢你们，”这位母亲红着眼眶，面上有显眼的泪痕，盘着的头发垂下几缕，显得有些憔悴，“真的……万分感谢。”
这是Morgan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看望David，因为工作室逐渐忙碌了起来，人员的不足让每个人都要加班到很晚，但大家都很兴致勃勃。
Morgan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Elliot先生，这是个好消息。
“这很好，Morgan，你一直都让我感到骄傲，”Elliot仍是微笑着，他摸了摸Morgan的头，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。”
Elliot先生，永远都是这样。
期间偶尔能接到Michael的电话，询问她关于孩子们的事情，有时也会告诉Morgan他专辑的进度。
孩子们都很好，Elliot先生还送了只宠物狗给他们，不过那只狗狗很凶，见到陌生人会叫的超大声，明明只是一只两三个巴掌大的小狗，叫起来却吓死人，很多新来的志愿者都被吓到过，每当这种时候孩子们都会笑得前仰后合。
真是一群调皮鬼，关键是James先生还跟着孩子们一起笑！
被问起为什么和孩子们一起打闹的的时候，James会摆摆手说：“诶，我才不是老顽固。”
就这样过了很久，工作室逐渐稳定下来，人手也足够了，而且制作的杂志销量都还不错，这也得感谢Anna的帮助，她的加入确实拉了一批人过来。
Morgan和Anna的前老板joakim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，他表现的很无所谓，哪怕他们杂志的销量已经有了一丝下滑。
再接到Michael的电话时，已经是一年后的八月底，他在那一天发表了新的专辑——《Bad》。
“Morgan，我跟你说我的新专辑发布了，”Morgan刚接电话，Michael就忍不住跟说这则新消息，他趴在床上踢着腿，开口便是豪言壮志，“我希望能超越《Thriller》。”
他真的耗费了很大心血，Morgan看得出来。
“希望你愿望成真。”她真心祝福。
“我过段时间就要准备bad世界巡演了，我想在巡演前拜访一下James先生的孤儿院。”
“具体什么时间呢？”
“我今晚就准备去弗洛德纳了。”
“你倒是很有行动力，”Morgan歪歪头，拖着电话线到沙发上躺下，她刚下班回来，昨晚还没怎么睡，此刻感到有些乏力，说话都飘飘然了起来，“我等会儿就打电话告诉James先生，我今天很累想早点休息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你Morgan，”Michael这次出奇的乖，居然没多话痨几句，“晚安。”
可能是听出来自己话里的倦意了吧，Morgan边拨James的电话边这么想着。
或许他经常话痨聊几个小时只是感到寂寞吧，Morgan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种想法。
可能是因为她想起了Edgar那个孩子吧，James先生经常说他其实是个话痨。
奇怪，明明Edgar和Michael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却联想到了一起。
可能是太累了，她想。
打通电话把Michael要来拜访收养所的事情告诉James之后，她就去洗澡然后躺倒在床上睡着了。
床真的很舒服，这是Morgan睡着前脑海里最后的想法。
第二天Morgan一大早就去了弗洛德纳的小机场，在那儿坐着等人。
不久后就来了一架飞机，Michael独自一人从飞机上下来。
他确实是一个人来的。
不过真是冷清啊，偌大的飞机永远只来一个人。
弗洛德纳并不会来客人。
Michael并不算客人，他已经属于弗洛德纳了。
James的儿童收养所离机场很近，离海边很远。
Morgan给Michael带路，路上还很耐心的回答着他千奇百怪的问题。
Morgan带Michael走的是后门的路，但她忘记了James把宠物狗带到了后院玩儿，因为孩子们还在睡觉，他怕狗的叫声会吵醒他们。
奇怪的是狗看见米Michael的时候并没有叫，相反还很乖的慢慢走过来蹭蹭他的裤腿，Michael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狗狗的头。
“你还蛮讨动物欢心，”Morgan上前敲门，转过身对他说道，“它平时可凶了。”
Michael笑得很甜，垂眸腼腆地抿了下唇，“它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luck，”Morgan看了眼狗狗，又看了眼他，“孩子们取得。”
“哦~是这样啊，”Michael举起luck的两只前爪子相互拍了拍，语气像是在哄小孩，“真是幸运的狗狗。”
这时James开了门，他和Morgan互相道了早安，便打量了一下她身后不远处正站起身的年轻人。
Michael今天穿着红色的衬衫，随意的一件黑色裤子，从不改变的黑鞋白袜，没戴墨镜，也没有帽子。
他像一个在等待招呼的乖孩子，站在那儿有些害羞的搓着手，额头几缕垂下的卷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。
哇，是活的Michael jackson，James内心感慨了一下。
“早上好，”James跟他打招呼，然后伸出手，“很高兴见到你，jackson先生。”
Michael走上前握住他的手，眼睛笑成了月牙，“我也很高兴见到你，James先生。”
手握的有点久啊……James看了看他，他仍是礼貌的微笑着。
也许是在等自己先抽回手吧。
于是他缓缓抽出手，Michael也把手放回了身侧，他仍然在微笑。
有趣的年轻人。
James带着他们去了办公室，一路上说话都很小声，犹如窃窃私语。
他告诉Michael孩子们还在睡觉，Morgan等会儿会去看他们，这期间他会告诉Michael一些关于孩子们的事情。
然后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本册子，那是一本相册，翻开后的第一张是大合影，底下用黑色签字笔写着对应的名字。Elliot先生、Carmen夫人、Elise、Morgan、James等等很多人都在照片里。
所有帮助过儿童收养所的人都在上面。
James并没有解释，他接着翻第二页，是一个女孩儿，一个美丽的女孩儿，Michael认出了她。
“这是Anika，收养所的第一个孩子，她被亲生母亲抛弃在医院里了，我收养了她。”James缓缓开口，“她是个很好的孩子，很乐观很真诚，心思还是很容易猜的，她喜欢花，每次Carmen夫人来她都很高兴。和她聊天或者玩儿的话不用太在意别的。”
说着便翻到第三页，“这是chris，他是被父母放到收养所门口的，他喜欢吃糖，特别是草莓味，可能是因为他父母在留下的钱袋里放着几颗草莓味棒棒糖的缘故。他也很好，就是嘴馋了些，Morgan有时带零食甜点过来他吃的最多。我不太介意你和他聊天的时候聊到父母，嗯……原因并不是因为他，而是我还没准备好将关于他父母的事情告诉他。”
Michael点点头，然后James继续往下翻页，“这是Eliana，她的父母和婆婆都去世了，没有其他亲人愿意收养她，所以被送来了我的收养所。她经常主动谈起自己的爸爸妈妈，但聊着聊着就哭了，晚上不太容易睡着，因为总想起爸妈，如果有玩偶陪着会好很多，还有就是陌生人不要随便碰她的风车，她会生气的。”
Michael想起从Morgan摄像机里看见的那张照片，Eliana真的很在意那个风车，而James并没有多余的话补充，他马上翻到了第五页，是个皮肤斑驳的男孩儿，“这位是Edgar，他的情况比较特殊。”
Michael在等他下文。
“嗯……怎么说呢，他很怕生，非常怕，”James摸着下巴的胡渣，表情有些为难，“但他其实是个话痨，只对我话痨，不是看书就是往我这儿跑，一腻就是一个多小时。然后还经常找我倾诉，他想多和大家玩玩聊聊天，但他非常害怕。也和这孩子以前的遭遇有关，他因为皮肤病被父母丢弃之后在大街上生活过一段时间，然后我才遇见的他，具体我并不是很想说，我想让那孩子自己说，这件事我很想拜托你。”
“我？”Michael睁大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，用手指了指自己。
“Edgar可是很喜欢你，虽然只和我说，”James拍了拍Michael的肩膀，“不过只要是陌生人他都会害怕的，他也没见过你，有的志愿者来过很多次他也很少会主动搭话。不过值得一提的是，他很害怕饮食相关的东西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你要想办法让他自己说，jackson先生。只要是食物或水之类的他基本都要等别人吃过喝过才开始吃，他说过这样不好，他努力在改。”
“我想我能找到方法。”Michael说。
James向他道谢，然后翻开第六页，“这是去年新来的孩子David，很可怜的孩子，他的父亲把他关在酒店房间然后纵了火，母亲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带他，其他亲戚也都不喜欢他，所以送到了收养所。好在孩子们都很亲切，David很快就适应了这里，不过不要太长时间盯着他看，他会难为情，这会让他想到他残暴的父亲。”
随后是有些突然的敲门声，Morgan回来了，她说孩子们已经醒了，正在洗漱，然后准备去厨房帮忙。
“我可以一起么？”Michael在她走之前询问道。
Morgan稍有些愣神，随后打趣，“今天的早餐端送人居然是Michael，会让孩子们会吓一跳吧。”
这出场方式还真是不错。
收养所的膳食房在前院那里，离孩子们的卧室不太远，还配着很大一扇窗户，窗口开的很矮，这方便给经常在前院里玩儿的孩子们递甜点，这群小淘气皮饿了也会主动伸手要吃的。
Michael到膳食房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在，负责早中晚餐饮的保姆此刻正在督促孩子们快点收拾好去吃早餐，她把所有的早餐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门口左侧的餐车上，一般情况下都是孩子们就坐后，她折回来把餐车推过去。
Morgan走过去把餐车推到门口，然后松开了手，“今天的早餐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好，好的。”Michael乖乖握住餐车，看了眼准备给孩子们的早餐，都差不多，吐司香肠鸡蛋西蓝花和牛奶，诶，等等，好像有一盘没有西蓝花。
“没有西蓝花的那盘是给Edgar的，他不吃西蓝花。”看着他有些迷离的小眼神儿，Morgan掩嘴提醒道。
还行，送餐人员Michael，这很与众不同。
“小心餐车上的牛奶哦，速度不要太快。”
“下面那层还有水果哦，等会儿不要忘记拿出来。”
Morgan很坏，她路上一直这么小心的提醒着Michael，看见他稍怔然后超认真带着一丝紧张缓缓推餐车的样子，她就想捂嘴笑。
逗他可真好玩儿。
当孩子们看到餐车头的时候下意识喊了Morgan姐，姐……
然后他们看见了Michael，气氛好像陷入了尴尬，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对。
孩子们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神色可以说是惊喜，但更多的是不太确定。
“Michael？”
不知是谁先打破沉寂的，随后孩子们都反应了过来。
“Michael！”
“是Michael jackson！”
短时间内气氛好像发生了逆转，孩子们直接从座位里走出来，快速的朝Michael拢去。
“咳咳。”
是Morgan的咳嗽声，她故作生气的样子，双手环胸，用脚掌敲着地板。
孩子们倒是反应很快，知道自己做错了，乖乖的回到座位上。
“你有点凶哦。”Michael小声说道。
“哈？”
这位先生，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，我刚刚在帮你诶。Morgan内心默默吐槽。
Michael却以为她没听清楚，于是又说了一遍，还配着灿烂的笑脸，“我说你有点小凶。”
“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，这是吃饭的时间。”Morgan一本正经的解释。
“是这样没错，但还是改变不了你有点凶的事实。”Michael依然笑的人畜无害。
好吧，Morgan看出他其实在寻自己开心了。
啧，记仇的幼稚鬼。
Morgan看着他把餐车推过去，一边把盘子端到孩子们面前，一边和他们闲聊，沉默着思索了会儿。
大概并不是幼稚……
在保持童心么。
然后她听见Michael说：“什么？你们要那位凶凶的姐姐也过来聊天？”
还刻意说的蛮大声，好让Morgan听到。
好吧，他就是幼稚鬼。
Michael把那盘没有西蓝花的早餐放到Edgar面前，Edgar没有说话，也没有抬头看Michael，他沉默着缩了缩头。
“这是你的，早点吃吧。”Michael小声的说，声音很慢，很温柔。
Edgar没有回话，慢吞吞的拿起叉子，也只是拿着，别的孩子动菜之后，他才动。
习惯了很久的事情并不好改。
Michael沉默着将水果拼盘端到桌上，看了看自己的手腕。
“Michael。”
思绪突然被拉回，Michael转头看了眼Morgan。
“去前院吧，”Morgan拉开门，“让孩子们安静的吃会儿饭，他们之后会去前院玩儿的。”
“好的。”他与孩子们挥挥手。
前院很大，Michael认出这是Morgan那张照片合影的地点，他正站在Edgar坐过的台阶上，神情尊崇的看着院里那棵树，一颗很大的橡树。
古木参天，Michael一直相信越历尽风雨的树越有灵性，像是某种力量的外现。
这棵橡树的树干很宽，树杈很低，树枝蜿蜒连绵，如同手腕相靠向外张开的双手，枝繁叶茂，几根粗壮的树枝上系着秋千，阳光普照，秋千下是斑驳的树影，几乎笼罩着前院的一半。
有风悄然拂过，叶沙沙的响，秋千的绳也在微微的晃，斑驳陆离的树影好似阳光下的水波，在脚下荡漾。
如同庇护一般。
Michael觉得这棵树很像南卡罗来纳州的天使橡树，虽然远远没有那么古老。
还很像NeverLand的那棵灵感树。
还像……
不，并不像。
Michael的眸黯了黯，缓缓朝橡树走去，他抓住了秋千的绳子，然后松开，轻轻推了一下。秋千前后晃着，幅度越来越小，Michael坐了上去。
Morgan只是站在门口，并没有动过。
孑然如画，她下意识的想拿摄影机，但她落在了James的办公室。
于是Morgan回到房子，路过了餐厅，正巧碰到吃完早饭出来的Eliana，她手里还拿着风车。
“今天吃得这么快？”Morgan跟她打招呼，然后她看见更多孩子们从餐厅出来，“啊，看来大家都很快。”
“姐姐，Michael先生在院子里么？”Eliana问她。
“是哦，就在院子里，”Morgan蹲下身笑着摸摸她的头，然后看向后面的孩子们说：“不过你们可不要一窝蜂的上去围着他，尽量单独找他聊天吧，下午如果他不走，也许还能和你们一起玩游戏。”
“Morgan姐姐不去么？”
“我要去办公室拿东西啦，你们这群小淘气可不要欺负jackson先生，”Morgan刮了下她鼻子，又抬头看了看孩子们，眼睛眯起来，透着一点威胁，“听见了嘛。”
孩子们默默点了点头，Morgan笑眯眯的说，“这样才乖。”
Michael还坐在秋千上，他抬头看，透过茂密的树叶，他看见的太阳的一角，有些刺眼，他用手遮住。
一阵脚步声，然后他听见，“jackson先生？”
啊……是Eliana，她正跑过来，手上的风车转的很快。
“jackson先生也喜欢秋千么？”Eliana停在他面前。
“嗯，很喜欢哦，”Michael对她微笑，“你也喜欢吧。”
“是呀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Eliana沉默了一会儿，“以前，家里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树，父亲专门爬上树做了秋千给我玩。我到这里之后，因为特别喜欢秋千，但是只有一个秋千，别的孩子也要玩，所以James先生专门喊别的人来装了好几个。”
“这样啊，很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。”Michael有些歉意的挠了挠头。
“没事的，”Eliana看着手里的风车，浅浅的微笑，“Morgan姐姐说，美好的事情都是用来回忆的。如果我都不跟人提起的话，就证明他们都被遗忘了吧，我不想那样，其实……跟别人聊聊父母，我还是，很开心的。”
Michael看着她，“你的父母，是怎样的呢？”
“我的母亲可好看了，我觉得她穿上演出服之后真的很美，她在舞台上很耀眼，虽然灯光不会聚焦在她身上。我总在舞台上找她，但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，她也在看着我，对我微笑着。父亲在演奏席，如果母亲不是在看我，那肯定是在看他。不过我母亲工作很认真哦，她很专心的在跳舞的。”
“母亲很温柔，父亲也是，不过父亲也很严肃，”Eliana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都是我调皮捣蛋的做错事他才会那么严厉，会弹我脑门，然后罚我站墙角反省。院子里那棵树是苹果树，父亲爬树很厉害，等苹果成熟的时候他经常爬上去摘几颗洗干净给我吃，不过那段时间我都不怎么敢玩秋千，我怕被苹果砸到，我真的被砸到过！想起来头还有点疼呢。”
“以前父亲弹我脑门罚我站墙角的时候，我还很赌气，虽然我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，但还是很生气，会气的不理父亲一小段时间，因为他弹脑门真的很疼嘛！比苹果砸的都要疼一点。直到有一天，我在家里玩儿，有人敲门，我自告奋勇去开门，因为离门口很近。”
我打开了门，敲门的是一个女孩儿，看着很眼熟，而且那时候好像是夏天，很热，她却穿着很宽大的长袖长裤。
母亲见我很久没反应，就走过来看了看，“这不是邻居家的孩子么。”
母亲这么说着，然后蹲下来问她，“有什么事么？”
母亲还摸了摸女孩儿的脸，手放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肩膀。
“嘶……”女孩儿小声的倒抽一口气，在颤抖着。
“怎么了？”母亲有些不安，想撸起女孩儿的长袖看一眼。
“没，没事。”女孩儿捂住了肩膀，声音也在颤抖。
“小孩子不能这么逞能哦，”母亲还是撸起了袖子，女孩儿整个胳膊都是淤青，她沉默着撸起另一只袖子，同样全是淤青，真奇怪，母亲的声音同样变得颤抖起来，“怎么回事？”
“爸爸……”女孩儿回答的很踌躇，她低着头盯着地面，像一个犯错的孩子，“是爸爸打的。”
母亲没再说话了，女孩儿继续说：“我想，问阿姨借一点钱，爸爸让我出去买烟……但是我不小心把钱弄丢了，我很害怕……我不敢回家。”
我想起来了，这是父亲路过邻居家门口时帮过的女孩儿。
“为什么让你出去买烟？”母亲问。
“妈妈……生病了，在床上躺着，爸爸不管她……”
“他为什么不自己去买？”
“爸爸有事……”
“可他不是在家里么？”
“是的……爸爸在家里有别的事要做……”
母亲，又陷入沉默了，我看见她的眉头紧皱着，脸色有些不好。
她拉着女孩儿的手进了屋子，拿出了几包烟给她，那是父亲带回来的，总有人给他烟，但他从来不抽，也不好意思拒绝，就放在柜子里了。
“腿怎么样？”母亲突然问她，我想她不会想掀开看了，我也害怕。
“没，没事。”女孩儿这么回答着，可是我分明看见她的腿在抖。
我想母亲也看出来了，所以她才会问：“家里有药水绷带之类的么？”
女孩儿点了点头，“妈妈买了，她会帮我涂。”
母亲叹了口气。
我和母亲送她出了门，但是女孩儿拒绝了，“真的谢谢你们，不用跟出去了。”
我看得出她很紧张，这让我想到父亲带我出门那次。
那是一个清晨，我们路过了隔壁那栋房子，看见有个女孩儿坐在门口，双腿曲着，手臂环抱着腿，头枕在膝盖上。
莫名的违和感，但我们还是没做什么，买完早饭回来的时候，女孩儿还坐在那儿。
父亲拉着我的手走过去，他在女孩儿身前蹲下，小声的问她：“怎么了么？”
她没有回答，只是稍微抬了抬头，仅仅只露出了一只眼睛，看了眼我和父亲，然后她又埋下头，“没什么……”
声音那么的怯弱，让我感到一丝不安，于是我攥紧了父亲的手。
“如果遇到什么事，我可以给你帮助。”父亲继续安抚着。
女孩儿依然没有说话，但是她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。
“吃点东西吧。”父亲拿出了刚买的三明治和牛奶。
女孩儿有些迟疑，几度张嘴，最终说了声“谢谢”，结果了早餐。
女孩儿抬头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，她的左脸那里有醒目的巴掌印，我感觉到爸爸的手紧了些，我的手被握的有点疼。
女孩儿看起来真的很饿，吃东西有点快，还呛到了，我拍着她的背希望她好受些，然后我听见身后传来“吱吖”一声。
门开了。
我有些好奇的往后看了看，是一个青年男子，看起来有点凶，我正打量着，可能不太礼貌，他突然瞪我一眼，我吓得马上起身凑到父亲身边。
父亲把我往身后护了护，“您是这孩子的父亲么？”
他还在盯着我，我被盯的心里发毛，干脆别过脸不看他。
我听见他说：“是。”
我悄悄的在父亲身后瞟了一眼，看见男子正在盯着他女儿看，很久没有说话，女孩儿站在他身边，身子在打颤，我父亲解释道：“我看见她一个人门口坐着，肚子还咕噜咕噜响，就给了她刚买的早餐。这么小的孩子，一大清早的怎么会一个人在屋子外呢？还饿着肚子。”
“她很调皮，昨天晚上偷偷溜出去玩了，给你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。”男子说着，又瞪了女孩儿一眼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感觉他很讨厌自己的女儿。
父亲沉默了一会儿，嘴角扯开一个礼貌性的微笑，“哪里哪里，并不麻烦，你也要好好管教她才是。”
“我会注意的。”男人挠了下后脑勺，陪着笑脸。
然后父亲拉着我走了，我刚走几步，听见了男人的低吼，“你真给老子丢人。”
我想回头看一眼发生了什么，但是父亲把我的头别了回来，我抬头看了看他，他对我摇了摇头。
可是，明明父亲也回头看了，为什么不让我看呢？
“不要接近那个房子。”父亲对我说。
可是你明明经常经过那里啊。
“那个男人就是个人渣，不要靠近他，更不要接近房子，如果被他看见一定要躲开，知道么？”父亲再次对我强调。
“好。”
所以，女孩儿才不让我们送她么，还是说，有别的什么事呢？
“那之后我甚至乖了很多，就算偶尔被惩罚蹲墙角也不会有小脾气，”
Eliana嘴角绽开一抹恬静的笑，“父亲一直都很好，母亲也一样，我不敢说自己拥有世上最好的父母，但他们肯定在最好的行列之中。以前上学的时候，老师有问过大家觉得父母怎么样，班里有一个很聪明的孩子，她说母亲像水，父亲像树，我觉得挺有道理。”
“jackson先生呢？”Eliana有些好奇，“你的父母是怎样的呢？”
Michael一愣，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，“啊……大概就像你那个聪明的同学说的那样吧，我的母亲像水，包容万物，诟如不闻。父亲……也很像树，不过并不像院子里这棵橡树，也不像你家里那棵苹果树。”
“那像什么树？”
“如果一定要说种类的话，大概会很像巨杉，很高很粗，分叉也很高，树的枝叶并不舒展，也不太茂盛，不会垂下秋千，很难爬，不过很有用。”
“jackson先生尝试过爬么？”
“是的，很多次。”
“有爬上去过么？”
“……从来没有。”
“还会尝试么？”
“会的。”
“希望你能爬上去。”
“……”
“总有一天能吧。”
“我也希望。”
“jackson先生和父亲，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么？或者说，印象深刻的，”Eliana有些踟蹰，不太好意思，“因为我也想知道别人的故事。”
“嗯……”Michael仔细的思索了一下，“有一次出去玩，父亲抱起了我，把我放在小木马上。”
他顿了顿，“真的很令我印象深刻，要是他经常那么做就好了。”
“jackson先生的父亲，很严厉的样子。”
“对，他一直都很严厉。”Michael撑着头，瞟了眼Eliana的风车，他觉得应该改变一下话题走向，“风车，听James先生说，是一件对你很重要的东西。”
“嗯……是的，”Eliana看着手里的风车，用手轻轻的转着它，目光如同注视着珍宝，“这是母亲叠的那个风车，她说等风车开始转动的时候，他们就会回来。”
Michael对风车轻轻吹了口气，风车轻微的转动了一下。
“他们会永远陪伴着你的。”Michael说。
“是的。”
阵阵微风，纷至沓来。
风车转动的声音，就在耳边，悦耳悠然，犹如轻言低语，声动梁尘。
“jackson先生，将来肯定是一位好父亲的。”Eliana抬头看了看橡树，枝叶的间隙透着旖旎的光，“你肯定像这棵树，和James先生他们一样。”
“谢谢你，”Michael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，“我会努力。”
“jackson先生下午还会在这里么？”
“嗯？”
“下午会有捉迷藏，jackson先生会陪我们一起玩么？”
“好啊。”
不远处，坐在小木马上的chris一直盯着Michael他们看，用手撑着头，看起来有些无聊，又像是等待。
Michael显然也注意到了，这股视线已经存在很久了，于是他对chris挥挥手，慢慢起身走过去。
“我先去和别的小朋友玩啦。”Michael对Eliana说。
“好的。”Eliana坐上了Michael坐过的秋千，那儿平常是她坐的地方。
风还没停，风车在不停地转。
chris看见Michael对他走过来了有些惊讶，噌的一声从小木马上站起，支支吾吾指着它说：“呃，这个，您请坐。”
Michael愣住，噗嗤一笑，“你自己坐呀，我站着就可以了。”
“可是James先生说过要让客人先坐。”chris一脸严肃，看起来有些拘谨。
“可是我是大人，你还是孩子啊，照顾你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行吧，你说的很有道理。”chris立马坐下。
“jackson先生出新专辑了么，”chris趴在木马上问：“James先生等得头发都白了。”
Michael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颈，“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等那么久，不过昨天刚出了新的，我还带过来些准备送你们，希望你们会喜欢。”
“哇！真的么！也有我的份么？”chris有些不敢相信，幸福来得太突然。
“对，”Michael为所有人都准备了，还附上了签名，“不过我落下James先生的办公室了，大概道别前会给你们。”
“嗯……”chris开始扭捏起来，“我虽然很想要……但是，jackson先生不要走的太快啊。”
“啊，那当然不会了，虽然我晚上必须要回去，但陪你们玩儿一下午不成问题。”Michael细细思索着，时间大抵来得急。
“jackson先生，”chris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，用拳头握着，“这个给你。”
“嗯？是什么？”Michael有些狐疑，chris张开手，居然是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。
“James先生说过要好好招待客人。”chris依然一脸严肃，配上稚气的脸不免有些好笑。
Michael眉毛一挑，笑眯眯的问：“真的么？”
chris愣住，别过脸，小声发泄着不满，“你怎么和Elliot先生一个样呢。”
“James先生说你最喜欢这个口味的棒棒糖，谢谢你分享给我。”Michael立马安慰。
chris脸红了，其实Michael没说错什么，他确实不是因为James教导的话才给他棒棒糖，事实上是因为他是自己最喜欢的歌手他才那么做。
他又不好意思说。
chris心里软了一截但口头还是不饶人，甚至有套话的嫌疑：“哼，James先生肯定还和你说了很多别的，对吧。”
Michael眼睛一转，稍微改了下James的说法，“是，他还说你不喜欢别人提到你的父母。”
chris呆住，盯着Michael看，“他真的是这么说的？”
Michael佯作肃然，板着脸说：“是的，他是这么说的。”
chris看起来不太高兴，头埋进了手肘，小声嘀咕，“他还说过解我们，大骗子。”
事态的发展是不是不太对劲。
Michael心下一沉，感觉给James先生挖了个不得了的坑……
“难道你不讨厌别人提到你父母么？”Michael决定继续旁敲侧击。
chris生气地鼓起脸颊：“我怎么会讨厌呢？我多想知道他们是谁，他们在哪儿啊，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？我想当面质问呀，别人不跟我提，我又不知道，好像他们真的不存在似的。James先生老把我们当孩子，什么都不告诉我们，就当是为了我们好。事实上我在这里生活这么久，早就知道父母的事情不简单了，我又容易想太多，他又不告诉我，我都等好久了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主动问呢？”
“我不，”chris赌气的别过脸，“我就要等他跟我说。”
果然是小孩子啊，Michael心想。
“我知道一点儿，”Michael凑到他耳边轻声道：“你要不要听听？”
chris闻言眼睛都散发着奇异的光，小声的催促着，“你说，你快说。”
“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草莓味的糖果？”Michael试探道。
“不知道，”chris试着努力回想，“我确实不知道，但我就是很喜欢。”
“你的父母在你的襁褓里留下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哦，一笔钱、一些草莓味的糖果以及……一张纸条。”
“纸条？”
“听说里面有写‘我们会回来接他的，请照顾好他，仁慈的上帝啊，保佑我们的孩子吧。’这句话哦。”
“还有呢？还写了什么？”
“我只知道这些哦，”Michael眯眼一笑，歪歪头，“你那么想知道怎么不去问问James先生呢？”
“……”不同于刚开始的回绝，chris这次陷入了沉默，或许用纠结更为合适。
“你想James先生主动告诉你以证明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么？”Michael一针见血。
chris缓缓点了点头，手搓着衣角。
“可是你还在赌气，怎么可能长大呢。”Michael摸摸他的头，“是你的父母不让James先生告诉你的，如果你好奇字条里到底写了什么，就去问他要吧。”
chris向Michael道了谢，他跑向房子，正好撞到Morgan。
“chris？”Morgan吓得叫了一声，天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，差一点儿就没拿稳摄像机了，“你怎么毛毛躁躁的？”
“对不起，James先生在办公室么？”
“在啊。”
chris溜的没影了，Morgan还没搞清楚状况，然后她听见Michael的笑声。
“先生，”Morgan对他干笑，慢慢走过去弯下腰，“笑的没心没肺的，又做什么坏事了？”
“我才没有，”Michael连连摆手，“我这次可是做了好事哦。”
Morgan撇撇嘴，一脸不信，仔细想了想，质问道：“你把父母的事情跟他说了，对吧。”
“真聪明。”Michael赞叹道，还顺带拍了拍手。
“你给James先生挖这么大个坑，”Morgan用胳膊肘戳戳他，“总得有点补偿吧。”
“James先生可是很记仇的哦。”她又补充道。
“这个你不用担心，我早就准备好了。”Michael拍拍胸脯，想不到这次带的礼物能成为救命稻草。
“想得倒挺周到。”Morgan调了调摄像机，往小花园那里走。
其实蛮有扮猪吃老虎的潜力的。
“你干嘛去？”Michael问。
“去拍拍花，”Morgan朝那儿指了指，“Anika和David也在那儿，要不要一起去？”
Anika正在教David折纸，Michael悄咪咪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。
Anika吓得抖了下肩膀，“jackson先生？”
声音里还掺着点儿抱怨，Anika把刚叠好的花往Michael手里使劲一塞，“给你。”
“是什么？”Michael细细的观察手里的折纸花，“像康乃馨。”
“是啊，”Anika一昂头，“谢谢你吓我一跳。”
“明明刚刚不是这么说的。”David小声嘀咕。
“David！”Anika扭过头看他，威胁道：“你别以为自己还是伤病患者我就不敢打你哦！”
David偷笑，“明明对你一开始的印象是淑女的，没想到你这么凶。”
Anika哼了一声，别过头不看他，“不理你了哦。”
“所以刚刚Anika是怎么说的？”Michael把玩着手里的纸花，看起来心情愉悦。
“她教我折康乃馨，然后说它的花语是‘感恩’、‘尊敬’和‘祝福’。她说很感激你给收养所带来的快乐。”David迟疑了一下，还是说了，被Anika盯的冷汗直冒。
“谢谢你们的喜爱，”Michael说：“花很漂亮。”
“Morgan姐姐教的，”Anika继续叠着纸，“她说这样就能存在很长一段时间，但代价就是没有香味，也没有生命力，太虚幻了，不真实。”
花总会枯的，再美丽的花也会凋零。
“Anika，”Morgan轻轻点了下她脑门，“不要想太多。”
“可是你明明也很重视呀，花园里怎么可能簇拥着纸片花呢，”Anika转着手里刚剪好的纸片说，“花园里最终一地的花瓣，不觉得很伤感么。”
“明年还会开的，年年都会，”Morgan揉揉她的脸颊，“小小年纪在这儿想什么呢。”
Anika吐舌，Morgan坐在草地上拿起一张纸，“我来帮你们叠吧，”然后她用下巴点了点角落的长椅，对Michael说：“你要不要去看看Edgar，那孩子很喜欢你，偷偷瞟你好几眼了。”
Edgar一直坐在长椅上看着本书，趁着翻页，他悄悄抬头看了眼Michael，正好看见他朝自己走过来，慌神之中书也没拿稳，磕到了膝盖。
Michael在他旁边坐下，Edgar感觉到他在看自己，往旁边挪了挪，视线东瞅西看的，就是不敢直视他。
视线所及之处看见一只手伸过来，手背朝上，握成拳头，随后转成手心，手指慢慢张开。
是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。
见Edgar迟疑着，一直没接，Michael便说：“听说你一直很想改掉坏习惯。”
Edgar接过了，Michael还在盯着他，“很好吃哦。”
虽然Michael并没有尝过，但那一定是会是令人难忘的味道。
Edgar看着手里的糖，Michael在盯着他。
Edgar知道Michael在看他，他有些犹豫的捏着糖纸。
没有对话，只是视线的几次交错。
不远处还有Morgan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，风吹动树叶，沙沙作响，Edgar手里的糖纸也因手指的摩擦发出轻微的脆鸣。
但这一切还是显得如此寂静。
Edgar在犹豫，他捏着糖纸，缓缓的将塑料包装解开，看着粉色的如同水晶一般明澈的糖果，皱起眉头，就连手都在颤抖。
Michael也在犹豫，他看着Edgar略带恐惧的神色，不知该怎样开口，习惯并不容易改变，他的习惯也牵绊着糟糕的回忆，就像开闸的堤坝，奔波不止。
——“他自己也想有所改变。”
James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着，越奏越响。
于是他向前倾，歪着头，直视着Edgar的眼睛，并确保他能看见自己，“为什么不吃呢？”
他小声的询问着，语气慢而温柔，就像潺潺的流水，尽力的安抚着不安的心。
他等待着，沉默被打破，这并不算漫长。
就像James说的，他很努力的在改变，尽管声音依然小到让人听不清。
他说：“害怕。”
“害怕什么？”
Michael凑的更近了一些，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。
“……”
顿了顿，他说：
“死亡。”
“……”Michael脸色一变，但还是很有耐心的继续询问着平淡的问题，“为什么吃一颗糖会和死亡有关呢？”
“毒。”
Edgar的声音有一丝颤抖，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个字的。
“被赶出家之后，在街头流浪过很久。”
街道，人们都很匆忙，也有逗留的，在远处叽叽喳喳的，期间还偷瞟他一眼，用手指了指他。
很吵，真的很吵。
“有的孩子，会扔过来一些食物。”
闻起来味道很奇怪，有的还有些发霉，孩子们站在稍远的地方，就那么扔过来。
有的被扔在地上，有的会砸在他身上。
“他们有时候会笑着说，里面掺着些毒堇的汁液。”
是不认识的植物，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但是……
真的很饿。
“我的饿的难受，感觉肚子都绞在一起，即使我觉得他们说的‘毒堇’并不是好东西，即使有的食物散发着奇怪的味道，长着恶心的斑点，饥饿感也在催促着我尽快将肚子填满。”
“我在犹豫，然后他们告诉我，毒堇是一种‘毒药’。”
或许他们的笑容会被喜爱孩子的部分大人称为天使，但此刻，在Edgar的眼里，他们就是恶魔。
微笑着的，像孩子一样的恶魔，似乎远比恶魔本身可怕。
“我没有吃，即使他们不说，我也不会吃。”
明明在父母打他的时候，想过很多次有关死亡的事。
甚至想过，直接从楼上跳下去。
真正去做，却发现，脚在抖得不停，心下也是无尽的踟蹰。
猛烈跳动的心脏，像是在死亡面前最后挣扎。
“想要活下去。”
连心脏，都在这么呐喊。
所以，拒绝吃那样的食物，是垂死的人最后的抵抗。
“James先生说，求生是人的本能。”
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。
十分强烈。
“虽然常常想要死去，但真的面临那一刻，真的是……怕得要死啊。”
Edgar想要活着。
“看见我没吃，他们的脸色变得很古怪。”
就像是，明明是一场好戏，演员却临时拒绝出演。
这让他们很失望，也更加气愤。
“他们喋喋不休的问着我相同的话。”
——“为什么不吃呢？”
——“多好吃啊，你尝尝看呀。”
——“刚刚是骗你的，并没有滴毒堇哦。”
——“……”
“他们捡起地上的食物。”
眼神像是在看供人观赏把玩的牲畜。
——“为什么不吃呢？”
“朝我走来。”
慢慢的靠近，越来越近。
——“为什么不吃呢！？”
“就像是，被人墙封锁。”
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，冰冷的目光像是随时能射出冷箭。
嘴角是完美的弧度，微笑着，将食物递向他。
似乎很想就这么塞进他的嘴里。
——“为什么不吃呢！！”
声音越来越大，越来越嘈杂，不规律而又突兀的嘶喊刺痛了他的耳膜，也握住了他的心脏。
食物、微笑、话语……
似乎与肉眼可见的任何画面，重叠在了一起，交织着密不可分。
撕不破，冲不出。
就像，被牢牢锁住。
濒于窒息，心脏的跳动是最后的悼词。
“你们常常，说着和他们一样的话。”
重复一遍又一遍。
面带微笑的你们，与记忆里的他们开始重叠。
“所以，我会很害怕，”Edgar将肩膀护住，“但并不是你们的错。”
是我……
“也不是你的错。”Michael突然开口，Edgar愣住。
“你已经很棒了，”Michael看着他，“居然能跟我这个陌生人说这些小秘密。”然后Michael开始盯着那颗糖，“James先生说你很努力的在做出改变，有些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，要敢于尝试。”
Edgar han 住了糖。
“是不是很好吃。”Michael微微一笑。
“很甜，”Edgar回道，瞥了一眼Michael，似乎还想说什么。
“你说吧。”Michael拍着他的肩膀，如此鼓励道。
“这是chris给你的糖么？”
“……”Michael汗颜，笑的很勉强，“啊，是的是的是这样没错。”
Edgar含着糖突然笑了起来，“我可以考虑不告诉他。”
Michael往后一仰，鼓着腮帮子把Edgar抱了起来，“你学坏了。”
Edgar整个人的愣住了，腼腆的埋了埋头，书从腿上滑了下去，他想去捡。
“The Happy Prince and Other Tales？”
Michael已经捡起来了，他看着这本王尔德的童话集，念出了封面上的名字。
“你喜欢看这个？”Michael将书递给他。
“是的。”Edgar接过，翻开，书页泛黄，智障还有轻微破损，像是被翻了无数边。
“James先生给的么？”
Edgar摇了摇头，“是Elliot先生送给我的，他知道我喜欢看书，带我们去家里玩儿的时候特意带我去了他的书房。我随手翻了点儿，很喜欢这本，他就送我了，虽然他有些意外我会选这本书。”
“为什么？这只是童话集，明明很适合小孩子看。”
“Elliot先生说，童话从来都是给大人看的。”
Michael觉得这句话不无道理。
“很喜欢么？”
“非常喜欢，但很难过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都是些蛮悲伤的故事。”
“即使这样，依然很喜欢么？”
“是的，非常喜欢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……既虚幻，又真实。”
Michael看着他翻页。
一页，又一页。
翻得很慢，看得很仔细。
即使读过千万遍，依然像第一次看见。
“看过很多遍了吧？”Michael问他。
Edgar点点头。
“最喜欢哪个故事？”
“都很喜欢……要说最喜欢的，大概是《快乐的王子》，或者《夜莺与玫瑰》。”
Michael微微一笑，“介意带我看一个嘛？”
Edgar将书往他身边凑凑。
“院里有老师么？”
“有的，大家都是我们的老师。”
“文字方面呢？”
“会有人教，不懂的可以去问。”
Edgar毕竟三天两头往James办公室里跑，倒不是别人不能问，而是他的勇气只够敲响办公室的门。
Edgar把书页翻到了最前面。
他觉得那个故事，和Michael很像。
“快乐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城市上空—根高大的石柱上面。他浑身上下镶满了薄薄的黄金叶片，明亮的蓝宝石做成他的双眼，剑柄上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灿灿发光的红色宝石。”
Michael在心里默默地念着。
世人对他真是称羡不已。“他像风标一样漂亮，”一位想表现自己有艺术品味的市参议员说了一句，接着又因担心人们将他视为不务实际的人，其实他倒是怪务实的，便补充道：“只是不如风标那么实用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能像快乐王子一样呢？”一位明智的母亲对自己那哭喊着要月亮的小男孩说，“快乐王子做梦时都从没有想过哭着要东西。”
“世上还有如此快乐的人真让我高兴，”一位沮丧的汉子凝视着这座非凡的雕像喃喃自语地说着。
“他看上去就像位天使，”孤儿院的孩于们说。他们正从教堂走出来，身上披着鲜红夺目的斗篷，胸前挂着干净雪白的围嘴儿。
“你们是怎么知道的？”数学教师问道，“你们又没见过天使的模样。”
“啊！可我们见过，是在梦里见到的。”孩子们答道。数学教师皱皱眉头并绷起了面孔，因为他不赞成孩子们做梦。
有天夜里，一只小燕子从城市上空飞过。他的朋友们早在六个星期前就飞往埃及去了，可他却留在了后面，因为他太留恋那美丽无比的芦苇小姐。他是在早春时节遇上她的，当时他正顺河而下去追逐一只黄色的大飞蛾。他为她那纤细的腰身着了迷，便停下身来同她说话。
“我可以爱你吗？”燕子问道，他喜欢一下子就谈到正题上。芦苇向他弯下了腰，于是他就绕着她飞了一圆又一圈，并用羽翅轻抚着水面，泛起层层银色的涟漪。这是燕子的求爱方式，他就这样地进行了整个夏天。
“这种恋情实在可笑，”其他燕子吃吃地笑着说，“她既没钱财，又有那么多亲戚。”的确，河里到处都是芦苇。
等秋天一到，燕子们就飞走了。
大伙走后，他觉得很孤独，并开始讨厌起自己的恋人。
“她不会说话，”他说，“况且我担心她是个荡妇，你看她老是跟风调情。”这可不假，一旦起风，芦苇便行起最优雅的屈膝礼。“我承认她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人，”燕子继续说，“可我喜爱旅行，而我的妻子，当然也应该喜爱旅行才对。”
“你愿意跟我走吗？”他最后问道。然而芦苇却摇摇头，她太舍不得自己的家了。
“原来你跟我是闹着玩的，”他吼叫着，“我要去金字塔了，再见吧！”说完他就飞走了。
他飞了整整一天，夜晚时才来到这座城市。“我去哪儿过夜呢？”他说，“我希望城里已做好了准备。”
这时，他看见了高大圆柱上的雕像。
“我就在那儿过夜，”他高声说，“这是个好地方，充满了新鲜空气。”于是，他就在快乐王子两脚之间落了窝。
“我有黄金做的卧室，”他朝四周看看后轻声地对自己说，随之准备入睡了。但就在他把头放在羽翅下面的时候，一颗大大的水珠落在他的身上。“真是不可思议！”他叫了起来，“天上没有一丝云彩，繁星清晰又明亮，却偏偏下起了雨。北欧的天气真是可怕。芦苇是喜欢雨水的，可那只是她自私罢了。”
紧接着又落下来一滴。
“一座雕像连雨都遮挡不住，还有什么用处？”他说，“我得去找一个好烟囱做窝。”他决定飞离此处。
可是还没等他张开羽翼，第三滴水又掉了下来，他抬头望去，看见了——啊！他看见了什么呢？
快乐王子的双眼充满了泪水，泪珠顺着他金黄的脸颊淌了下来。王子的脸在月光下美丽无比，小燕子顿生怜悯之心。
“你是谁？”他问对方。
“我是快乐王子。”
“那么你为什么哭呢？”燕子又问，“你把我的身上都打湿了。”
“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，”雕像开口说道，“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，因为那时我住在逍遥自在的王宫里，那是个哀愁无法进去的地方。白天人们伴着我在花园里玩，晚上我在大厅里领头跳舞。沿着花园有一堵高高的围墙，可我从没想到去围墙那边有什么东西，我身边的一切太美好了。我的臣仆们都叫我快乐王子，的确，如果欢愉就是快乐的话，那我真是快乐无比。我就这么活着，也这么死去。而眼下我死了，他们把我这么高高地立在这儿，使我能看见自己城市中所有的丑恶和贫苦，尽管我的心是铅做的，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哭。”
“啊！难道他不是铁石心肠的金像？”燕子对自己说。他很讲礼貌，不愿大声议论别人的私事。
“远处，”雕像用低缓而悦耳的声音继续说，“远处的一条小街上住着一户穷人。一扇窗户开着，透过窗户我能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桌旁。她那瘦削的脸上布满了倦意，一双粗糙发红的手上到处是针眼，因为她是一个裁缝。她正在给缎子衣服绣上西番莲花，这是皇后最喜爱的宫女准备在下一次宫廷舞会上穿的。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张床上躺着她生病的孩子。孩子在发烧，嚷着要吃桔子。他的妈妈除给他喂几口河水外什么也没有，因此孩子老是哭个不停。燕子，燕子，小燕子，你愿意把我剑柄上的红宝石取下来送给她吗？我的双脚被固定在这基座上，不能动弹。”
“伙伴们在埃及等我，”燕子说，“他们正在尼罗河上飞来飞去，同朵朵大莲花说着话儿，不久就要到伟大法老的墓穴里去过夜。法老本人就睡在自己彩色的棺材中。他的身体被裹在黄色的亚麻布里，还填满了防腐的香料。他的脖子上系着一圈浅绿色翡翠项链，他的双手像是枯萎的树叶。”
“燕子，燕子，小燕子，”王子又说，“你不肯陪我过一夜，做我的信使吗？那个孩子太饥渴了，他的母亲伤心极了。”
“我觉得自己不喜欢小孩，”燕子回答说，“去年夏天，我到过一条河边，有两个顽皮的孩于，是磨坊主的儿子，他们老是扔石头打我。当然，他们永远也别想打中我，我们燕子飞得多快呀，再说，我出身于一个以快捷出了名的家庭；可不管怎么说，这是不礼貌的行为。”
可是快乐王子的满脸愁容叫小燕子的心里很不好受。“这儿太冷了，”他说，“不过我愿意陪你过上一夜，并做你的信使。”
“谢谢你，小燕子，”王子说。
于是燕子从王子的宝剑上取下那颗硕大的红宝石，用嘴衔着，越过城里一座连一座的屋顶，朝远方飞去。
他飞过大教堂的塔顶，看见了上面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天使像。他飞过王宫，听见了跳舞的歌曲声。一位美丽的姑娘同她的心上人走上了天台。“多么奇妙的星星啊，”他对她说，“多么美妙的爱情啊。”
“我希望我的衣服能按时做好，赶得上盛大舞会，”她回答说，“我已要求绣上西番莲花，只是那些女裁缝们都太得了。”
他飞过了河流，看见了高挂在船桅上的无数灯笼。他飞过了犹太区，看见犹太老人们在彼此讨价还价地做生意，还把钱币放在铜制的天平上称重量。最后他来到了那个穷人的屋舍，朝里面望去。发烧的孩子在床上辗转反侧，母亲已经睡熟了，因为她太疲倦了。他跳进屋里，将硕大的红宝石放在那女人顶针旁的桌子上。随后他又轻轻地绕者床飞了一圈，用羽翅扇着孩子的前额。“我觉得好凉爽，”孩子说，“我一定是好起来了。”说完就沉沉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。
然后，燕子回到快乐王子的身边，告诉他自己做过的一切。“你说怪不怪，”他接着说，“虽然天气很冷，可我现在觉得好暖和。”
“那是因为你做了一件好事，”王子说。于是小燕子开始想王子的话，不过没多久便睡着了。对他来说，一思考问题就老想困觉。
黎明时分他飞下河去洗了个澡。“真是不可思议的现象，”一位鸟禽学教授从桥上走过时开口说道，“冬天竟会有燕子！”于是他给当地的报社关于此事写去了一封长信。每个人都引用他信中的话，尽管信中的很多词语是人们理解不了的。
“今晚我要到埃及去，”燕子说，一想到远方，他就精神百倍。他走访了城里所有的公共纪念物，还在教堂的顶端上坐了好一阵子。每到一处，麻雀们就吱吱喳喳地相互说，“多么难得的贵客啊！”所以他玩得很开心。
月亮升起的时候他飞回到快乐王子的身边。“你在埃及有什么事要办吗？”他高声问道，“我就要动身了。”
“燕子，燕子，小燕子，”王子说，“你愿意陪我再过一夜吗？”
“伙伴们在埃及等我呀，”燕子回答说，“明天我的朋友们要飞往第二瀑布，那儿的河马在纸莎草丛中过夜。古埃及的门农神安坐在巨大的花岗岩宝座上，他整夜守望着星星，每当星星闪烁的时候，他就发出欢快的叫声，随后便沉默不语。中午时，黄色的狮群下山来到河边饮水，他们的眼睛像绿色的宝石，咆哮起来比瀑布的怒吼还要响亮。”“燕子，燕子，小燕子，”王子说，“远处在城市的那一头，我看见住在阁楼中的一个年轻男子。他在一张铺满纸张的书桌上埋头用功，旁边的玻璃杯中放着一束干枯的紫罗兰。他有一头棕色的卷发，嘴唇红得像石榴，他还有一双睡意朦胧的大眼睛。他正力争为剧院经理写出一个剧本，但是他已经给冻得写不下去了。壁炉里没有柴火，饥饿又弄得他头昏眼花。”
“我愿意陪你再过一夜，”燕子说，他的确有颗善良的心。“我是不是再送他一块红宝石？”
“唉！我现在没有红宝石了。”王子说，“所剩的只有我的双眼。它们由稀有的蓝宝石做成，是一干多年前从印度出产的。取出一颗给他送去。他会将它卖给珠宝商，好买回食物和木柴，完成他写的剧本。”
“亲爱的王子，”燕子说，“我不能这样做，”说完就哭了起来。
“燕子，燕子，小燕子，”王子说，“就照我说的话去做吧。”
因此燕子取下了王子的一只眼睛，朝学生住的阁楼飞去了。由于屋顶上有一个洞，燕子很容易进去。就这样燕子穿过洞来到屋里。年轻人双手捂着脸，没有听见燕子翅膀的扇动声，等他抬起头时，正看见那颗美丽的蓝宝石放在干枯的紫罗兰上面。
“我开始受人欣赏了，”他叫道，“这准是某个极其钦佩我的人送来的。现在我可以完成我的剧本了。”他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。
第二天燕子飞到下面的海港，他坐在一震大船的桅杆上，望着水手们用绳索把大箱子拖出船舱。随着他们嘿哟！嘿哟！”的声声号子，一个个大箱子给拖了上来。“我要去埃及了！”燕子略道，但是没有人理会他。等月亮升起后，他又飞回到快乐王子的身边。
“我是来向你道别的，”他叫着说。
“燕子，燕子，小燕子，”王子说，“你不愿再陪我过一夜吗？”
“冬天到了，”燕子回答说，“寒冷的雪就要来了。而在埃及，太阳挂在葱绿的棕搁树上，暖和极了，还有躺在泥塘中的鳄鱼懒洋洋地环顾着四周。我的朋友们正在巴尔贝克古城的神庙里建筑巢穴，那些粉红和银白色的鸽子们一边望着他们干活，一边相互倾诉着情话。亲爱的王子，我不得不离你而去了，只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，明年春天我要给你带回两颗美丽的宝石，弥补你因送给别人而失掉的那西颗，红宝石会比一朵红玫瑰还红，蓝宝石也比大海更蓝。”
“在下面的广场上，”快乐王子说，“站着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。她的火柴都掉在阴沟里了，它们都不能用了。如果她不带钱回家，她的父亲会打她的，她正在哭着呢。她既没穿鞋，也没有穿袜子，头上什么也没戴。请把我的另一只眼睛取下来，给她送去，这样她父亲就不会揍她了。”
“我愿意陪你再过一夜，”燕子说，“但我不能取下你的眼睛，否则你就变成个瞎子了。”
“燕子，燕子，小燕子，”王子说，“就照我说的话去做吧。”
子是他又取下了王子的另一只眼珠，带着它朝下飞去。他一下子落在小女孩的面前，把宝石悄悄地放在她的手掌心上。“一块多么美丽的玻璃呀！”小女孩高声叫着，她笑着朝家里跑去。
这时，燕子回到王子身旁。“你现在瞎了，”燕子说，“我要永远陪着你。”
“不，小燕子，”可怜的王子说，“你得到埃及去。”
“我要一直陪着你，”燕子说着就睡在了王子的脚下。
第二天他整日坐在王子的肩头上，给他讲自己在异国他乡的所见所闻和种种经历。他还给王子讲那些红色的朱鹭，它们排成长长的一行站在尼罗河的岸边，用它们的尖嘴去捕捉金鱼；还讲到司芬克斯，它的岁数跟世界一样长久，住在沙漠中，通晓世间的一切；他讲纽那些商人，跟着自己的驼队缓缓而行，手中摸着狼冶做的念珠；他讲到月亮山的国王，他皮肤黑得像乌木，崇拜一块巨大的水晶；他讲到那条睡在棕祸树上的绿色大莽蛇，要20个僧侣用蜜糖做的糕点来喂它；他又讲到那些小矮人，他们乘坐扁平的大树叶在湖泊中往来横渡，还老与蝴蝶发生战争。”
“亲爱的小燕子，”王子说，“你为我讲了好多稀奇的事情，可是更稀奇的还要算那些男男女女们所遭受的苦难。没有什么比苦难更不可思议的了。小燕子，你就到我城市的上空去飞一圈吧，告诉我你在上面都看见了些什么。”，
于是燕子飞过了城市上空，看见富人们在自己漂亮的洋楼里寻欢作乐，而乞丐们却坐在大门口忍饥挨饿。他飞进阴暗的小巷，看见饥饿的孩子们露出苍白的小脸没精打采地望着昏暗的街道，就在一座桥的桥洞里面两个孩子相互搂抱着想使彼此温暖一些。“我们好饿呀！”他俩说。“你们不准躺在这儿，”看守高声叹道，两个孩子又跚蹒着朝雨中走去。
随后他飞了回来，把所见的一切告诉给了王子。
“我浑身贴满了上好的黄金片，”王子说，“你把它们一片片地取下来，给我的穷人们送去。活着的人都相信黄金会使他们幸福的。”
燕子将足赤的黄金叶子一片一片地啄了下来，直到快乐王子变得灰暗无光。他又把这些纯金叶片一一送给了穷人，孩子们的脸上泛起了红晕，他们在大街上欢欣无比地玩着游戏。“我们现在有面包了！”孩子们喊叫着。
随后下起了雪，白雪过后又迎来了严寒。街道看上去白花花的，像是银子做成的，又明亮又耀眼；长长的冰柱如同水晶做的宝剑垂悬在屋檐下。人人都穿上了皮衣，小孩子们也戴上了红帽子去户外溜冰。
可怜的小燕子觉得越来越冷了，但是他却不愿离开王子，他太爱这位王子了。他只好趁面包师不注意的时候，从面包店门口弄点面包屑充饥，并扑扇着翅膀为自己取暖。
然而最后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去了。他剩下的力气只够再飞到王子的肩上一回。“再见了，亲爱的王子！”他喃喃地说，“你愿重让我亲吻你的手吗？”
“我真高兴你终于要飞往埃及去了，小燕子，”王子说，“你在这儿呆得太长了。不过你得亲我的嘴唇，因为我爱你。”
“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埃及，”燕子说，“我要去死亡之家。死亡是长眠的兄弟，不是吗？”
接着他亲吻了快乐王子的嘴唇，然后就跌落在王子的脚下，死去了。
就在此刻，雕像体内伸出一声奇特的爆裂声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。其实是王子的那颗铅做的心已裂成了两半。这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寒冷冬日，
第二天一早，市长由市参议员们陪同着散步来到下面的广场。他们走过圆柱的时候，市长抬头看了一眼雕像，“我的天啊！快乐王子怎么如此难看！”他说。
“真是难看极了！”市参议员们异口同声地叫道，他们平时总跟市长一个腔调。说完大家纷纷走上前去细看个明白。
“他剑柄上的红宝石已经掉了，蓝宝石眼珠也不见了，他也不再是黄金的了，”市长说，“实际上，他比一个要饭的乞丐强不了多少！”
“的确比要饭的强不了多少，”市参议员们附和着说。
“还有在他的脚下躺着一只死鸟！”市长继续说，“我们真应该发布一个声明，禁止鸟类死在这个地方。”于是市书记员把这个建议记录了下来。
后来他们就把快乐王子的雕像给推倒了。“既然他已不再美丽，那么也就不再有用了，”大学的美术教授说。
接着他们把雕像放在炉里熔化了，市长还召集了一次市级的会议来决定如何处理这些金属，当然，我们必须再铸一个雕像。”他说，“那应该就是我的雕像。”
“我的雕像，”每一位市参议员都争着说，他们还吵了起来。我最后听到人们说起他们时，他们的争吵仍未结束。
“多么稀奇古怪的事！”铸像厂的工头说，“这颗破裂的铅心在炉子里熔化不了。我们只好把它扔掉。”他们便把它扔到了垃圾堆里，死去的那只燕子也躺在那儿。
“把城市里最珍贵的两件东西给我拿来，”上帝对他的一位天使说。于是天使就把铅心和死鸟给上帝带了回来。
“你的选择对极了，”上帝说，“因为在我这天堂的花园里，小鸟可以永远地放声歌唱，而在我那黄金的城堡中，快乐王子可以尽情地赞美我。”
Michael已经看到了最后，“你很喜欢这篇？”
“非常喜欢。”Edgar合上书。
“真的是很悲伤的故事。”
“其实并没有那么悲伤，”Edgar轻抚着封面上那几个字，“这是个美好的结局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难道你不觉得么？”
故事完全可以在“快乐的王子的雕像被推倒了”这里结束，但并没有。
那颗破裂的铅心完全可以融化掉，但也没有。
燕子明明应该早些飞走，但它仍然没有。
这与事实不符，完全性的背离常识。
就像为什么结尾会出现天使和上帝，他们更像一个隐喻，或者说一个象征。
他在为我们指引，对吧？
故事并不绝望，是吧。
就像快乐的王子，明明只是一尊雕像，供人们景仰的雕像，理应做好本分，无需干涉其它。
也不应该会说话，更别提拥有心脏。
他拥有这些，是因为拥有爱么。
他爱着一切子民，世间万物，所以才会那么做么。
并没有任何法律要求约束着他，逼迫他做这一切，对吧？
他这么做，完全是他想做，而且力所能及，是吧。
Michael无言，只是看着。
“你觉得还会有爱着快乐王子的人么？”Edgar问他。
“会有的，比如你，或者比如我？其实书里可能也有，只是并没有说出来。”
“是的，会有人反对推倒他的雕像的。”
“铅心和死去的燕子是故事里最珍贵的东西，你同意么？”
“完全同意。”
“你相信上帝真的存在么？”
“我是这么相信着的。”
“上帝也同意这两样东西是最珍贵的。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读完之后，觉得很悲伤，是吧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为什么悲伤？”
“快乐的王子，还有那只死去的燕子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能称这个故事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呢？”
——“我们都是上帝，是不是可以这么想呢？”
——“死去的鸟，裂开的铅心，他们都会在上帝的花园里永存。”
天堂会永远洋溢着悦耳的歌声与赞词。
“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他？”
“我可不想与他太过相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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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《bad》于1987.8.31发行，是星期一，9.1是星期二（北京时间），也是Michael去收养所拜访的日子，文章里设定是周六，想改时间线有另外的原因，涉及剧透惹。
*我越来越会水了，我一章能水到2w字了。
*han住了，是敏感字emmmmmm
你不弹出提示根本没人会想歪啊！
